谁加罪了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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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苏，那美丽高贵的简苏，她终日扬着的脸终于也肯在我面前低下。她一边动容一边用手指触过我的眉，她说，吉，你可是要来做我的殉葬了？
就是要做你简苏的殉葬，就是要一起毁灭。女孩子，温暖而绝望的女孩子，没有爱了的女孩子，长头发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该葬在一起。

你们说女孩子要怎样才足够美好。她要有皎好的容颜以及干净的身体和灵魂。那些在男人的抚摩下肆意欢乐的女孩子，她们就不美好了。即使她们容颜娇艳，也无法阻止眼神里透露出放荡。她们轻浮地微张嘴唇，等待男人的抚摩。
简苏和吉，我们都是美好的女孩子。
曾经我们一遍遍期待爱情，在星光中脸蛋微红地笑笑。我们走路都埋着头，彻底沉入一个干净的世界。
可我们多么难过。那些混蛋男人们总想要把我们的世界涂上杂色，他们无法和我们进行一场纯粹的爱情。

简苏看着我，她终于抱住了我。她的脸贴着我的脸。她喊我的名字，吉。她说，那就让我们来试着爱一次吧！干净的和干净的相爱，等他们去肮脏。我们的爱情，抛弃了所有欲念的纯正爱情，相互用嘴唇亲吻眼睛的爱情。吉，我也承认你是个超越了俗世的仙女，我便再相信一次，和你爱一回，看看能不能不伤害，能不能一起灰飞湮灭。
简苏的骨骼和我的手指接触着。我说简苏，你那么美好。
我问她，简苏简苏，你是我的情人吗？

1. 原罪

曾经还期待男女之情的简苏，爱着那样一名男子。她的男子，名叫树杨。树杨树杨，她在心底唤着他的名字，就看见全世界的杨树都盛开了。
树的盛开，那是怎样的美妙。你从来不会见过那样一棵树，瞬间舒展，长出大簇的叶子。简苏相信自己看见了，那树杨眼角流转着温情，像经过了几千年阳光的锤炼，把光辉都长进了眼里。
幻觉般的爱，狠命地爱。简苏每天远远看着树杨穿过阳光穿过俗世的硝烟走。一边看着，她的爱情就一边流淌。覆水难收。简苏的爱情流光了，再也收不回来了。
你们说那美丽高贵的简苏，她什么时候这般不知廉耻地去看一名男子？不过她也还算没有低声下气得彻底，至少她还没有让那个男人知道一个如此美好的女子爱着他。
若他要知道了，他走路时可会骄傲得要鼻孔朝天了。简苏仍旧高贵，除了这场不留余地的窥视。

爱情是一种罪。谁若爱了，便必定罪孽深重。

倘若仅是看看那树杨，又怎会使简苏从此不再有爱。当简苏的爱就要流光的时候，才发现城堡轰然倒塌。
那树杨，他在阳光下走，穿细线的针织衫，里面套白色领口的衬衣。那白色的衬衣领口翻出来，简直纯净得像氢气的火焰。简苏恍然看见，剧烈沦陷。她看见这样子的树杨，就以为他干净了温暖了。简苏把树杨想成了一名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他没有欲念，没有贪望。
实际上树杨也不过是个肮脏的男人。她跟踪树杨，躲在大树后面，看见阴冷的月光下，树杨手中的香烟明明灭灭，他用烟头划过那个女子的肌肤，女子止不住颤抖，树杨便捧起她亲吻。
简苏终于看见他真实的一面。即使你们要说简苏是变态狂偷窥狂，也都无所谓了。简苏，倒情愿自己没看见。
本来简苏是像观赏一场演出一样去看树杨怎么爱抚他的女孩子。可是，他看见演出的女主角换了又换，不停更换，她看见树杨的脸上浮起野兽般油腻的笑容。
这不是爱情。
这不是爱情！
躲在大树背后的简苏后退着，然后惶恐地逃跑了。

你们说说，那些爱得热烈爱得恨不得融化在一起的恋人们相互抚摩和亲吻该是件多么神圣的事情。然而偏有些亵渎爱情的家伙要去和没有相爱的人做这些，于是爱情也就倒塌了。简苏难过啊，她难过爱情被人们遗忘在了看不见的角落。那样单纯的相亲相爱，那样用嘴唇亲吻眼睛，都破掉了灭掉了，在男女的欢愉之间微不足道。

我是如何毁灭的，我不想再在这里提一遍了。曾经我也是有皎好容貌爱得不要命的女孩子，那时我是那么地相信爱情。可我被残忍地欺骗了。我终于明白世界里没有我想的美好，只有欲望。那些欲望的火焰熊熊燃烧，肮脏的人类葬身火海。可我没有。可我的简苏没有。我们是超越了俗世的仙女，我们企图用清澈的水剿灭撕咬人类的欲望之火。你看到的，我和简苏失败了。我们都被火焰灼伤双翅，就掉落进人间了。
我们相遇。我们相互指着对方残缺的翅膀大笑。突然我喊叫起来，不要翅膀了不要翅膀了！反正都不能飞走了，我们一起跑掉吧！
我和简苏牵起手开始奔跑，背对人潮。

2. 孽缘

我忍不住想要和我的简苏在一起，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我们相互倒影着，让溃烂的伤口重叠着，或许倒也成了曼佗罗那般的花。
这是何等邪恶的相爱。我们都看上对方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像自己，于是拿对方陪自己葬掉。
你们看，她问我，吉，你可是要来作我的殉葬了？

我那样义无返顾地抬起脸，当然要葬在一起。一起被杀死，一起拥抱着沉入土。这个世界上，不可以有这么美好的女孩子。

我依然记得第一次看见简苏的时候，她倚在路边一个阴暗的角落。车水马龙在她面前来了去了聚了散了，她都不曾为之动容。我便明白，这个女子是跟我一样伤痛了。我走到她身旁坐下，车子接连不断地从我们面前飞驰过去。她一抬头，我两的目光接在一起嗖地凝固下来。目光像电影的加速镜头哗啦啦闪现着记忆。直到，确定都是坠落人间的仙女。
她说，我叫简苏。
我说，我叫吉。

从此以后她叫我吉。吉。她说吉，我们去吃冰淇凌好吗。
寒冷的冬天，我们走进冷清的冰激凌店里要大份雪糕。我们都用勺子舀起一大块塞进口里，嘴里感到火辣辣的疼痛，然后她贴在我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流像是一场亲吻，而她竟却说着恶毒的字句。她说，吉。我不甘心一个人下葬，我要拉着你。你越疼痛我越高兴，我会知道我并不孤独。
简苏，谁要你拉着，你不拉我我也会的，我愿意。

很多时候她在哭。我看见她的伤口绽放成大朵大朵的花，新鲜而毒汁泛滥。而我早已干涸，挤不出一滴眼泪。我冷冷静静地坐在那里，她哭。她是无可救药了任是谁也医治不好了。我们原来是拿爱情作实验。我们想试试看没有欲念的纯正爱情是否能够不伤害，而事实上我们只是在找心理平衡。我们向对方炫耀着自己的伤口，仿佛越深就越真诚。直到对所有伤害都不屑一顾，我累了。我看着她，看着她，终于想，不作什么殉葬了，我要救她。
我不再那样阴冷地与她一起炫耀着伤口，我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皮开肉绽的地方藏起来。把坏掉的埋进身体里，忍着痛在她面前微笑。我给她我干净的爱，她却还是要为那些过往的打击流泪。我终于无法忍受，我大声质问她，这就是你所谓的殉葬吗，简苏简苏！你以为我就没被伤害过么，为什么要我伪装出一副好好的样子来安慰你而不是你来安慰我？
就算你不安慰我，你也接受一次我的拯救吧。简苏呐，难道是我一晃神看错了，你究竟是仙子还是妖女？你清瘦得如此，惨白得如此，同时也媚到如此。你说说你消了多少魂剥削了多少爱？

简苏用手摸着我的眼睛说，吉，我是爱着你的呢。可你是不是没有爱自己呢？我爱着你，也爱着自己。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不要哭要好起来。我知道自己定然是好不起来了，我怕你好起来了的话我就又孤单了。
吉。
吉。
吉。
吉，反正我是已经毁了，我要拉你下水，我要你和我一起毁。
好一个简苏，给我一段始终不被允许的孽缘，一段注定只能在不见天日的角落畸形生长的情爱，到头来还是我收容了你的所有伤口。我想过不了多久我的五脏六腑就会因为承受太多糜烂往事而腐坏掉了，可我还得保持着外表的光新鲜。你们看看我，你们看见我现在是好好的呢，多日不变的平和笑容，整齐而清洁。

3. 乞诉

我尊贵的父啊，我在这里向您坦白我所有的思想，用一个在干净中快要持守不住的灵魂来乞求您，也来等待您的检验，看看我是否罪孽深重到不可饶恕。
他们把伤口降临到我身上，就像杀死夏日的绿色一样。我就喜欢上女孩子了。我的女孩子，她有皎好的容貌，脆弱得要散架，竭斯底里，阴冷邪恶，妩媚无比，放纵年华飞快后退。
即使我仰着一张同样美丽的脸，同样高贵得不可侵犯地在街上走，同样浑身都是口子，却在这个的女孩子面前失去所有防线。我放弃了阴冷，放弃了被别人怜悯的机会，不顾一切要去救她。
一开始我也是自愿接受黑暗的，我没能阻止这些恶毒的想法发生。那时候我就对她说，我们要拥抱着沉入土，这世上不可以有这么美好的女孩子。
可是后来，我累了，也痛得受不了了。我想一起毁灭，倒不如一起复活。
我强忍着痛装出一副温和的微笑，她就把伤全部甩给我，她就以为我永远明亮。她根本不接受我的救赎，还要我和她一起永远葬在罪恶的阴影之中。
我本来是想和干净的相爱来洗涤自己的灵魂，可我却更加接近腐烂了。是不是有了伤口就已经不干净，那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赎罪呢。
父啊，求您指给我那条路，求您告诉我出口，求您救救我！

4. 福音

那些夜晚，我们挤在一张小床上。我紧紧抱住颤抖不已的简苏，我对她说，简苏，你好起来吧，别再自我作践了。那些混蛋男人，他们都走了，你再这样难道不累吗。你答应我要好好爱一次的，看看没有欲念的纯正爱情能不能够不伤害，可怎么你要把那些伤害一直带着？简苏，不是谁作谁的殉葬，是互相拯救。你愿意接受这拯救吗。你愿意吗你愿意吗你愿意吗？
星光从窗帘的间隙映射进来，我们相互注视亮闪闪的瞳孔。我的美丽高贵的简苏，她散下卷曲的长头发。那些发丝贴着她光洁的胴体，穿过她尖锐的锁骨。
我对她说，简苏，我们都要在夜间变成雕塑了。
我对她说，简苏，就让那艺术品一半是我一半是你，刻在明亮的光上。

简苏，她把手搁在我瘦削的肩，第一次温情地看我。她说吉，我是自私了。你竟如此消瘦，还要承担所有的恶之花。对不起对不起！我哪里知道我亲爱的你已是这般模样，肯救我的，大概这世间也就你一人了。吉，面对过往我已倦了怠了，我哭够了也闹够了。再不想那些了，就我们一起吧！

简苏，她终于肯被救一次，她开始一点点好起来。

周末的时候我俩钩着手指上街，路人看见我们是这么美好的女孩子，远离了混蛋男人的，黑眼瞳的，长睫毛的，清瘦的。我们谁也不看，就这么走，像举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夏日过于激烈，秋日过于凄凉，冬日过于惨白。
只有春天。只有春天，那些绝望的才又重新苏醒，我们干瘪的内脏在阳光的滋润中又重新饱满。
我们走过繁华的街市，走过一排排的树子，任风花模糊了雪月，任蜚短斩截了流长。在伤痛以及莫名的爱过后，我们仍旧是清白的女子。

我们都累了，不愿再纠缠在过往中。我们变得平和温情，没有力气逃也没有力气前进。就这样站在原地，也好歹可以算作“从未走开”。

5. 赦免

我们一起培育绿色的植物，阳光下，我们苍白的脸被染成橘色。有女子在唱歌，原来转眼和永远一样，原来过去也只能够原谅。
不再狠狠抓住那些疤痕不放手，而是任它们随风消散了。我们曾经憎恨那些肮脏的混蛋男人，憎恨他们把我们的世界涂上杂色，憎恨他们令我们再做不成拥有纯粹白色的仙子。而现在，竟不去计较，放弃还留有最后的白色的苍白的脸。

过往像是掉进了黑洞。我和简苏站在外面，看见纷乱的年华平铺在柏油马路上，无数行人和车子从上面驶过，年华平整的身躯被碾碎。我们拾起那些碎片，一块一块地拼凑，最大限度地将伤痛扔弃。

给我
你肉体绽开的伤花
她们开过我的心脏变得异常冰冷
而我们都眼睁睁地
目中无物
等待一场温暖

我和简苏，像数绵羊一样吟念着“等待一场温暖”入睡。我们平整地躺在有巨大花朵的褥子里，在心里一遍遍说，等待一场温暖。等待一场温暖。等待一场温暖。
我们终于睡去。

sundamxxxx

:yumen: 好像是个故事

fjxwud

原帖由 sundamxxxx 于 2007-10-31 20:58 发表
:yumen: 好像是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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