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酒鬼的爱情

古列（GUILE）

真正的酒鬼，是没有名字的，似乎也不必有名字，叫他酒鬼就行了。我的老家，就有这样一个酒鬼。
　　酒鬼的父母不在了，也没有兄弟姐妹。活到四十出头，还是一个人过日子。说起来，酒鬼的为人还是不错的，长相不算英俊，但也不难看，身体很结实，干庄稼活儿也是把好手，可就是没有女人。
　　酒鬼不在乎，没有女人不算什么，有酒就行，下酒菜却不讲究，菜园里有啥吃啥。萝卜、白菜、菠菜、黄瓜、茄子、大葱、辣椒，随便一两样，放到锅里一炖，或者洗干净沾酱，吃得津津有味。过年过节，炒一盘肉，或者一盘鸡蛋，就算是改善生活了。
　　酒鬼是个热心肠。
　　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他都愿意帮忙。给不给工钱无所谓，管一顿酒就行。如果临走还能拿上一瓶，那就再好不过了。
　　喝酒归喝酒，酒鬼却从来不误农时。到了该下地的季节，酒鬼自然也下地。播种，施肥，锄草，收割，一样活儿也不落下。他的表现，跟别的庄稼人没啥两样。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酒鬼每次下地，都带两瓶酒。酒还是散白酒。
　　有人看见酒鬼把一瓶酒放在地这头，另一瓶酒放在地那头。那时候玉米苗刚到半尺高，该间苗了。酒鬼在地这头，打开酒瓶，来一口，然后搓搓手，蹲下身子，干活吧，干活。到了地那头，酒鬼拿起另一瓶酒，来一口，然后咂咂嘴，干活吧，干活。就这样，每次干到地头，都喝一口。一天的活儿，半天就干完了。活儿干完了，酒鬼也有了八九分醉，摇摇晃晃地回家了。
　　酒鬼干别的活儿也是这样。
　　有一天，嫁到外乡的刘巧云死了丈夫，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回到了村子。消息一传开，酒鬼的心慌了，躲在家里不出来。说起来，酒鬼之所以变成酒鬼，跟刘巧云还是有一点关系的。刘巧云出嫁那天，酒鬼喝醉了，从此再也离不开酒了。而在此前，酒鬼是滴酒不沾的。
　　酒鬼躲在家里不出来，是怕见到刘巧云。已经很多年了，每次听说刘巧云回娘家来了，酒鬼都躲着。他是胆怯，见了刘巧云，不说话，不好，说话，该说啥呢？
　　这一次，酒鬼却躲不过去了。
　　一天中午，刘巧云登门了，还用一只柳条筐带了四瓶酒，六盘下酒菜。虽说不是名酒，但比酒鬼平常喝的档次高多了。菜却是好菜。就是过年，酒鬼也没吃上这么好的菜，鱼呀，肉呀，还有虾，都是上等的酒肴。
　　刘巧云不说话，甚至都没有正眼瞧酒鬼一眼。她麻利地摆上饭桌，端上碗筷，把酒杯倒满，这才开了口，她说：“我陪你喝酒吧。”
　　酒鬼很听话，乖乖地端起酒杯，一仰脖，干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默默地喝酒，喝酒。
　　几杯酒过后，酒鬼的眼泪下来了。刘巧云呢，也是泪光闪闪的。
　　两个人喝到第三瓶的时候，酒鬼不行了，醉了，趴在饭桌上，呜呜地哭。刘巧云呢，还很清醒。她拍着桌子，对酒鬼说：“一个爷们，就这点酒量，还好意思当酒鬼？”
　　酒鬼不哭了，抬起头，看刘巧云。眼睛眨巴眨巴的，可怜兮兮的样子。
　　刘巧云叹气了，说：“把酒戒了吧，把酒戒了，我跟你好好过日子，啊！”
　　酒鬼很听话，还真就把酒戒了。两个月以后，刘巧云成了他的妻子